过去与当下:张轲的城市有机更新设计
07 December 2016
 

Hutong reform in the past and present
张轲带领的标准营造事务所以尊重历史发展的每个阶段为前提,依据老城中的杂居形态,考虑大杂院当代居民的使用,设计了以“微杂院”、“微胡同” 为代表的胡同更新项目。我们由此为出发点,思考中国城市改造的走向以及当代建筑师的社会责任。

19 世纪20 年代前后,欧洲的设计师发起了现代主义设计,以建筑为主战场,推动了社会的思想变革,距今已近百年。20 世纪50 年代,中国的城市学者和建筑师们为首都北京的城市发展奔走呼号,梁思成先生更是在面对城墙被拆除时悲愤到失声痛哭,距今约60 年。7 年前,梁文道先生为建筑师张轲颁奖时说:“建筑师不能仅仅把自己作为建筑工作者或者普通的从业人员,而应重新唤起作为城市知识分子的角色意识”。  


破碎的北京旧城  

2016 年,获得阿卡汗建筑奖的建筑师张轲对于城市发展模式的研究可以追溯至20 年前他的清华硕士毕业论文,研究方向关于北京城规划发展。之后,他对于城市发展特别是旧城更新议题的思索和探讨从未停止。第一个实践尝试,是2001 年张轲从纽约回到北京成立标准营造事务所后赢得的明城墙遗址公园国际竞赛,从尊重场地历史沉淀为出发点,他真实地展现了城墙各个历史时期的痕迹,包括修建北京站时曾在城墙上搭建工棚、居民曾将城墙作为自建房内墙等。

近20 年间中国城市化发展飞速,北京可以被称作“外国建筑大师的试验场”,而这个看似“建筑师的舞台”幕后实际是政府和开发商导向。与此同时,城市尺度越来越大,宜人的小空间越来越多地被取代。建筑师胡越曾经设计过一个名为“胖子”的装置,按过去人和街道的比例反推出当代空间中“人”的尺寸, 把按这个尺寸制作的巨大充气胖子塞在北京胡同的小四合院里, 引发人们反思巨大的城市和不适宜的尺度。

张轲曾经在纽约公寓的整墙上贴了一张北京大杂院照片, 过去二三十年旧城改造在城市尺度和肌理上对旧城不可挽回的破坏让他痛心。从卫星地图观察,曾被梁思成称为“都市计划的无以伦比杰作”的北京旧城已经支离破碎。现状数据显示出,城市肌理和尺度保存较好的胡同和四合院(历史文化保护区)总面积仅占旧城面积的17%。大量资金投到以风貌整治和文物保护为名的商业复古开发之中,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保护区内居民的生活品质却并没有得到本质提升,社区更新处于停滞不前甚至退化的状态,大量原有居民主动或被动迁离。即使破败的“大杂院”被越来越多的精品酒店、高档餐厅取代,旧城仍然面临越来越严重的没落,像在逐渐沙漠化的土壤,缺乏生机。


项目缘起  

2012 年,北京大栅栏投资和文化公司发起“大栅栏更新计划”,邀请包括张轲在内的多位中外优秀建筑师前往大栅栏区域进行院落改造的尝试。张轲作为建筑师主动介入、独立建造、自主运营,以“微杂院”和“微胡同”为切入点,提出“共生式更新” 理念,探讨了基于现存杂院形态进行院落微更新和功能置换的可能性。

北京老胡同自元大都沿袭至今有700 多年历史,200 平方米的庭院住宅在建成初期通常供一家人居住。而在过去60 年间, 原来的独门独户逐渐演化成现在的多户共享。搬进来的人们开始根据现实需求自发对所拥有的房屋进行加建。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微改造”,形成了所谓的“大杂院”。张轲带领标准营造花费两年的时间进行胡同研究,他们尊重每个历史发展阶段的改造痕迹,承认老城中的杂居形态是城市发展史很重要的一部分,并且重视大杂院居民目前的使用情况。因此他们的改造不同于当下大多数对胡同的改造—直接拆除“违规建筑”,而是基于现状赋予更新的生命力。


置换功能的微杂院  

“微杂院”所在的茶儿胡同8 号是曾经居住着12 户人家的典型大杂院,现在院子中仍有几户居民。在过去的五、六十年间, 院内每户人家都在院里加建了小厨房,这些“微改造”加建是同院居民互相博弈、妥协的产物,在小小的院子里形成层次丰富、让人对过去充满联想的空间。而“微杂院”周边的旧城则体现出与中国目前乡村情况类似的留守人口状态,常住人口中儿童和老人众多,临近的炭儿胡同小学更将区域内儿童比例大大提高。因此,直面老城区优质公共空间的缺失,张轲将“微杂院”定位为以服务儿童为主的公共建筑。

项目保留了原有的建筑结构,参考居民自发的“微改造加建” 体量,置换加入儿童图书馆、艺术教室、舞蹈室和展厅等,构筑了一个专为孩子准备的空间,其实也为街区增加了一个沟通邻里感情的场所。“微杂院”基本保留了院子的原始空间形态,也希望延续一部分甚至一代人的回忆。张轲还特地使用了回收旧砖并研发墨汁混凝土,“修辞性”地抗争了当下旧城更新项目的鲁莽现状。

“微杂院”设计不仅为了使建筑具有一定的文化性或者说话题性,设计师对于实际的使用和建筑的长久影响也有周全考虑:针对儿童的尺度和需求,设计师对空间与家具进行控制,在有限的面积里提高空间的丰富程度,迎合孩子的自由天性;在对包裹院中古槐树的砖砌加建进行重新设计时,将结构改为浅桩基础上置轻质钢网络的做法可以保护古树根部不受影响;按照海绵城市的理念,院砖下采用砂垫层的做法减少了对水循环和古槐树的破坏。“微杂院”由院内住户负责看护,植入的图书馆及艺术馆定期对外开放,成为北京旧城胡同与四合院有机更新的另一种形态。  


细分重组的微胡同  

与“微杂院”不同,“微胡同”则在保留院落边界的前提下, 于杂院的内部新建了一个空间。这是一次建造实验,目的是探索在传统胡同局限的空间中创造可供多人居住的超小型社会住宅的可能性。

“微胡同”所在的杨梅竹斜街53 号院具有北京现存胡同的典型特点:高密度、产权复杂、户数众多且居住状况差。占地600 多平方米的两个杂院分别属于二十多户人家,其中一半已经搬走,一半将要搬走。“微胡同”是对这个杂院研究的成果, 它面积仅仅30 平方米,改造后包括了一个庭院和五个面向庭院的小房间和一个服务于整个社区的临街小空间,而建筑的外立面非常谦逊,更贴近左邻右舍的生活。

张轲认为,在城市密度层面,目前常规的改造是对传统社区文化可持续性的质疑,重点是以清除态度为主的人口疏散, 这对城市来说是一种毁灭。相反“微胡同”关注的重点则在于如何保护和实现区域复兴,挑战常规实践,不增加面积而创建有趣的空间,尝试创造保持平衡的有益土壤。

“微胡同”赢得周围居民以及北京设计周参观者的广泛好评,证明了它作为一个当代又继承胡同院落空间原型和宜人尺度的低成本建筑,既能吸引人流,又能提供更好的居住环境。建筑的总体构想是探索一种可以复制和推广的方式,通过向内的细分和重组,将原来多住户密集居住的基地创造出新的分区。具体功能可以是旅馆、小型展览空间或者是办公室,院落中可能发生的活动是对区域活化的一部分,是同一种策略下以不同形式对胡同特性的延续。

虽然尚未被推广,但包括“微杂院”、“微胡同”在内的一批先锋实践项目得到了地方政府的通过。标准营造的很多其它改造项目也都在进行,除了创建建筑空间,他们也在思考如何同社区以及业主协作,把建筑作为邻里活动的非营利性空间。“胡同微更新”系列在白塔寺也进行了一个更普适的设计:在院中插入基础模块,解决厨房、卫生间、洗衣房等功能需求。标准营造依然是在尝试对抗大面积删除、大尺度新建,从微小的局部出发努力保持城市尺度和肌理上的连续性。

当这些对尺度的讨论变得更深层次时,其实映射的是一种宏观现象,是对每一个阶段不同生活状态的使用者的尊重。张轲认为除了尺度之外,建筑师更应该思考的是人性,即要如何面对城市生活里的个人。设计师作为对现状的改变者,需要有自己的立场。  

建筑是一个奢侈的活动,几个世纪以来,建筑都是被动的。真正的建筑师和艺术家很相似,但是少了一定的主动性。当下, 资金来源方式和搜集信息方法的变化渐渐地让建筑师更加自主,不论是张轲还是近年在国际上获奖的建筑师王澍、李晓东, 都有共同的自主性特征。这样的自主性让建筑师们能更直接地对人和社会的需求做出反馈,在改变现状方面也变得更加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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